如知其非义,斯速已矣,何待来年?”(《孟子》滕文公下,八)这段是讲,一个政府官员问孟子:“只按土地产量十分之一的比例征税,取消关市之税,这些都是应该的。但今年做不到(大概实在政府有财政赤字要补吧)。能不能先减一部分税,等来年再逐渐达到上述目标?”孟子则回答:“如今有个人每天从他邻居那里偷只鸡。有人告诉他:这太不道德了。
他则说:是否能让我先减到每月偷一只,等来年再根除这个毛病呢?”可见,在孟子看来,政府收税,只能收农产量的十分之一,超过这个标准就是偷东西。不管政府有什么理由,都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用现代的话来说,就是君主在操作国家财政时必须接受宪政的约束。这其实是一种“宪政之礼”(constitutionalpropriety),和欧洲中世纪约束君权的宪政主义已经非常接近。他的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”(《孟子》尽心下,十四)的名言,当然不是什么现代民主的理念。但是,和那些以武力要挟逼英君接受《大宪章》的英格兰贵族的价值观念,可以说非常相通。
古代中国与中世纪欧洲的精神汇流
欧洲中世纪的宪政精神,仍然渗入在现代民主宪政的核心之中,并且其原始形态和孔子的思想有许多相通之处
可惜,春秋战国的列国兼并,没有给儒家留下什么机会。很快中国就进入绝对皇权时代,以“政”和“刑”操纵社会。儒家被“独尊”后,又成为维护这种绝对权力的意识形态工具。所以,在中国的历史上,孔子恐怕是被误解得最多的思想家。我们必须把孔子从他身后这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拯救回来。拯救的途径之一,就是认真研究西方的宪政传统源流,让古代中国与中世纪欧洲的政治精神相互发挥,复兴原始儒学的真正精神。
为什么理解孔子要绕道欧洲中世纪呢?这是因为孔子在他身后被他的敌人(即绝对皇权)歪曲地供奉了两千多年,其思想和精神已经失传了太久。孔子自己曾经说过:“夏礼吾能言之,杞不足征也。殷礼吾能言之,宋不足征也。文献不足也。”(《论语》八佾,九)。显然,孔子面临夏商的传统,觉得年代久远,仅从其后代那里已经无法了解,他也只能谈周礼了。传统失传太久就不可追,这是我们了解孔子的困难。所幸的是,欧洲中世纪的宪政精神,仍然渗入在现代民主宪政的核心之中,并且其原始形态和孔子的思想有许多相通之处。这自然为我们复活中国古代的政治精神提供了一条路径。所以,我们期望的不应是什么“文艺复兴”,而要先回到中世纪,重新解释和发挥我们上古的“先王之制”。
作者:薛涌(人民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