阖闾见白喜而问曰:“寡人国僻远,东滨海。侧闻子前人为楚荆之暴怒,费无忌之谗口,不远吾国而来于斯将何以教寡人?”喜曰:“楚国之失虏,前人无罪,横被暴诛。臣闻大王收伍子胥之穷厄,不远千里故来归命。惟大王赐其死。”阖闾伤之,以为大夫,与谋国事。
吴大夫被离承宴问子胥曰:“何见而信喜?”子胥曰:“吾之怨与喜同。子不闻河上歌乎?‘同病相怜,同忧相救。’惊翔之鸟,相随而集;濑下之水,因复俱流;胡马望北风而立,越鷰向日而熙。谁不爱其所近,悲其所思者乎?”被离曰:“君之言外也,岂有内意以决疑乎?”子胥曰:“吾不见也。”被离曰:“吾观喜之为人,鹰视虎步,专功擅杀之性,不可亲也。”子胥不然其言,与之俱事吴王。
阖闾二年
二年,吴王前既杀王僚,又忧庆忌之在邻国,恐合诸侯来伐。问子胥曰:“昔专诸之事,于寡人厚矣。今闻公子庆忌有计于诸侯,吾食不甘味,卧不安席,以付于子。”
子胥曰:“臣不忠无行,而与大王图王僚于私室之中,今复欲讨其子,恐非皇天之意。”
阖闾曰:“昔武王讨,纣而后杀武庚,周人无怨色。今若斯议,何乃天乎?”
子胥曰:“臣事君王,将遂吴统,又何惧焉?臣之所厚,其人者,细人也。愿从于谋。”
吴王曰:“吾之忧也,其敌有万人之力,岂细人之所能谋乎?”
子胥曰:“其细人之谋事,而有万人之力也。”
王曰:“其为何谁?子以言之。”
子胥曰:“姓要名离。臣昔尝见曾折辱壮士椒丘欣也。”
王曰:“辱之奈何?”
子胥曰:“椒丘欣者,东海上人也。为齐王使于吴,过淮津,欲饮马于津。津吏曰:‘水中有神,见马即出,以害其马。君勿饮也。’欣曰:‘壮士所当,何神敢干?’乃使从者饮马于津,水神果取其马,马没。椒丘欣大怒,袒裼持剑入水,求神决战?连日乃出,眇其一目。遂之吴,会于友人之丧。欣恃其与水战之勇也,于友人之丧席而轻傲于士大夫,言辞不逊,有陵人之气。要离与之对坐。合坐不忍其溢于力也,时要离乃挫欣曰:‘吾闻勇士之斗也,与日战不移表,与神鬼战者不旋踵,与人战者不达声。生往死还,不受其辱。今子与神斗于水,亡马失御,又受眇目之病,形残名勇,勇士所耻。不即丧命于敌而恋其生,犹傲色于我哉!’于是椒丘欣卒于诘责,恨怒并发,暝即往攻要离。于是要离席阑至舍,诫其妻曰:‘我辱勇士椒丘欣于大家之丧,余恨蔚恚,暝必来也,慎无闭吾门。’至夜,椒丘欣果往。见其门不闭,登其堂不关,入其室不守,放发僵卧,无所惧。欣乃手剑而捽要离,曰:‘子有当死之过者三,子知之乎?’离曰:‘不知。’欣曰:‘子辱我于大家之众,一死也;归不关闭,二死也;卧不守御,三死也。子有三死之过,欲无得怨。’要离曰:‘吾无三死之过,子有三不肖之愧,子知之乎?’欣曰:‘不知。’要离曰:‘吾辱子于千人之众,子无敢报,一不肖也;入门不咳,登堂无声,二不肖也;前拔子剑,手挫捽吾头,乃敢大言,三不肖也。子有三不肖而威于我,岂不鄙哉?’于是椒丘欣投剑而叹曰:‘吾之勇也,人莫敢眦占者,离乃加吾之上,此天下壮士也。’臣闻要离若斯,诚以闻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