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锦还乡:日本人追求的最美好的人生价值(2)

时间: 2010-05-31 12:15    来源:《丑陋的日本人》    >[日]高桥敷 译 王新民     点击:
  回到家乡后,H先生在亲戚、朋友、地方报社记者们的簇拥下,来到家乡的县政府。首先向县知事、县议长、地区议员等赠送了南美洲的土特产——每人一张鳄鱼皮。之后,他又来到会议室,将本县的海外移民情况一一作了介绍。当晚,应邀参加了特意为他举行的、令参加者大吃一惊的豪华宴会,回到家乡的第一天,一直热闹到深夜方才结束。   次日,地方报纸以《功成名就——今浦岛》为题,以三个段落的篇幅刊登了老人的生平事迹,很快他就美名远扬。哪怕是站在曾经养育过他的明治村庄的车站月台上,到处都能看到一张张崇拜之至和恋恋不舍的面孔。当天夜里,老人举行了答谢宴会,参加的有村子里的实力人士、自家的亲属、朋友、邻居等二百余人。宴会非常排场,光是一条大的加级鱼就价值数千日元,盒装食品也是几千日元一盒的。宴会通宵达旦,人们欢声笑语,一遍遍地为老人祝福。   第二天早晨,参观村小学,登上观礼台;然后,参加忆苦座谈会;最后,向村小学捐款一百万日元,作为学校各个教室添置电视机的资金,接受校长递交的感谢信。   实际上,关于H先生今天参观村小学这件事,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倾注了过多的感慨。事情是这样的:早在十年前,也就是他七十五岁的那年,H先生就曾经有过回乡探亲的计划。可是,他接到了弟弟的来信,得知同村有位也是移民秘鲁的M先生前些日子回乡探亲了,给村小学捐赠了五十万日元。听到这个消息后,H先生含泪放弃了回国的年头。因为,在他的原计划里,本打算只给小学捐赠十万日元。H先生痛恨M先生!但是,从此,并不服老的H先生拿出了年轻人的勇气,开始更加发奋地挣钱。H先生拿出了“杀手锏”,同时给村民文化活动中心、村里的神社(日本供奉神灵的庙宇)和村公所作了捐赠。并且,还在村里冷清、昏暗的道路两旁安装了明亮的日光灯。这样一来,村里人就都在谈论他和十年前回乡的M先生,舆论一边倒地盛赞他的义举。H先生终于赢了!这场村上“成功人士”争夺战,其激烈程度不亚于日本历史上的著名战役——川中岛决战。   H先生在自己出生的村庄上住了三个月。在此期间,他给寄居的弟弟家盖了新房,安装了新的栅栏。最后还包租了一辆观光巴士,带上酒菜,领着相关人员游览县界境内的风景名胜,以此作为答谢告别宴会。   临行前,众多得到他恩惠的人们一直把他欢送到车站,依依惜别,祝愿他健康长寿。村长也手持感谢信跑了过来,中学生们也满怀敬仰之情,请他签名留念。   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了。座位上,H先生带着完成了人生使命的踏实感和虚脱感,茫然地眺望着窗外。在晚霞的夕照里,他久久地凝视着这片今后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的祖国的土地……   究竟是为什么回日本的?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又是为了什么?尽管今天在阿根廷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并不了解日本,尽管还有再次迎接贫穷生活挑战的心理准备……   这就是一部日本人所敬仰的成功者的传记。   回不了祖国的人   那么,难以实现回国愿望的人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?那些人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,一部分是完全没有经济能力,姑且不论。另外一部分人在经济上有些宽裕,但没有能力像前面那些回国探亲的同胞那样随意铺张。这些人由于顾及面子什么的,也就断绝了回国的念头。这对于他们来说,确实是件心情郁闷的事情。   为了排遣思乡的苦闷,他们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。比如,利用当地的材料加工醋鱼饭团,做糯米团子,玩赏日本式的庭院,用废旧汽油桶改做日本式的澡盆等等。而对于老人们来说,最大乐趣恐怕就是去圣保罗旅游了。   “还是得活下去啊,有时我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回到了村子里。”   在他们生活的各个侧面,都能够体味到他们对不能回国探亲所表现出来的无可奈何。这些老人缓慢地蠕动着他们那饱经风霜的颧骨,啜吸着一百克鲁赛罗①一碗的葱丝清汤面,有时也喝一些加了粘糕的、特别甜的小豆汤……这些情形,已经成为圣保罗日本移民街上的一道风景了。   然而,在几十万横渡太平洋的日本移民中,我们谈论衣锦还乡的人,或者是日常生活还算宽裕的人,充其量不过是反映了日本移民生活的一半。   在南美洲,有些日本移民或因为顾及名誉含羞而死,或为了躲避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的同胞而忍受孤独……如此这般断送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者,又何止几千! 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  ①克鲁赛罗:巴西的货币单位。   秘鲁的松川事件   A先生今年已经七十岁了,他仪表堂堂,还能干些轻活,很难想象他是位七十高龄的老人。从十年前开始,他就在利马一个西班牙富豪家的别墅里当清洁工,并且在他家仓库旁边找了间一坪(大约为3.3平方米——译者注)大小的房间住了下来。   我的朋友矢野虎次郎先生由于生意上的事情,到这位富豪家拜访。他看出了自称是中国人的A先生是日本人。回来后谈起这件事情,觉得与我受人之托从日本带来寻亲的照片上的一个人很相像(有几位日本人托我帮助他们寻找亲属,并且还带来了回日本探亲的路费)。在我答应为他保密的前提下,矢野先生这才同意陪我又去了一次A先生的蜗居。   “只有开拓贸易,才是国家未来的希望所在。”年轻时候的A先生也曾经有过直薄青云的大志。人们都说A先生自杀了,已经死了——这是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的事情。而事实上,A先生并没有死,他是被卷进了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冤案里去了。   昭和14年(1939年),当地政府加强了对日本移民的营业限制,A先生眼看着新的业务发展已经不再可能,就开始向自己一直经营批发业务的客户收款。A先生所经营的业务范围很广,即使是被迫停业了,就是光靠回笼的资金也能舒舒服服地生活二三年。可是,在安第斯山对面的C村有个客户,豪宅深院死一般的寂静。A先生去了几次,按了许多次门铃,却始终没有反应。焦急万分的A 先生绕着宅子转了一圈,沿着土墙垮塌的缺口正要进去,不巧遇上了警察,还被训斥了一顿。   人的命运确实是个说不准的东西。A先生在与警察争辩了几句后,血气方刚的他理直气壮地朝警察嚷道:“我是债权人,你给我住嘴!”谁知道,这家的主人最近刚刚被人杀了。这一来,A先生就自然成了犯罪嫌疑人。当时,正是反日浪潮高涨的时候,也不可能有人肯出大力气营救A先生。而他本人态度又非常激动,做出了一些蔑视法庭的举动。在法庭上辩解时,关键时刻语言又不通,没法说清事情的原委。再加上邻居作证说:“他就是这几天每天都在这里转悠的男人(事实正是如此——作者注)。”因此,他就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。   A先生被判入狱了。后来又以“优秀犯人”的身份出狱了,在获释的那天,他给自己的朋友写了一封遗书,让大家相信他已经自杀了。   当然,A先生无罪的真相后来终于大白,但是,A先生也有二十五年没有露面了。在深宅大院里做清洁工,很少会被来客看见;而且他也没什么事情,平时不需要外出。国籍的问题也好办,只要不遇到日本人,别人都会以为他是中国人呢。   我们拿出了路费和他的日本亲属的照片,一个劲地劝他返回日本。我想,如果要想冲破他的“名誉”心理防线,就非得拿出硬功夫来做他的思想工作。   “现在,社会变了,没人会评论谁成功,谁失败啦!再也不会有人议论张家长、李家短了!”   “外国人可不在乎自己的失败。失败了就由政府送回国,还抱怨政府发放的‘重新创业基金’太少呢。”   可是,任你用什么办法,也改变不了A先生固执的念头。   “拜托了,几十年来第一次与日本人说话,我感觉到好像已经回了一趟日本。不过,要是你们真的同情我的遭遇,请你们发誓:以后再也不要见面,也不得向任何人谈起见过我的事情。否则,我换个工作,离开这里。”   A先生拉着我们的手,如泣如诉的声音,使我不得不放弃了任何说服他的企图。   对于A先生来说,他与其他日本移民一样,把“衣锦还乡”作为人生的第一追求。但是,由于警察的错误,导致了他的第一追求化成了泡影。如今,他就只好抱着自己的第二追求了却余生了。按照A先生的说法,一个年轻人死了,尽管他没有能够实现自己的第一追求,但是人们会怀念他,说:“他要是活着的话,肯定会成功的。我们失去了一位值得怀念的人啊!”这就是A先生的第二追求,也就是他认为的“名誉”。只要A先生的名字在死亡名单中,他的第二追求就算实现了。也就是说,对于A先生来说,“只有‘死’了,才能够放心地活着”。   再死一次,   我并不恐惧。   因为,   要是没有爱,   死,   就是快乐的天堂。   这是法国一位诗人写的一首诗。看来,法国诗人的心,正符合了日本人“成功理论”跳动的频率了!   披露A先生的名字,对于我来说,或许就是犯了“第二次杀人”罪。   最后,我对A先生说,由于“冤案”已成定论,是否可以提出重新审理的请求,要求恢复名誉?但是,他笑道:   “那又有什么价值呢!说到底,我的第一追求还能回来吗?晚了!要是别人知道我还活着,我的第二追求也就随之破灭了,还不如死了呢!”   佛龛上的农夫们   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B先生的。那次,我去看望东京大学印加帝国遗迹考察团的泉靖一博士,他正在处于安第斯山脉中部的瓦努克盆地考古发掘现场。回来的途中,我走过丛林,越了帕斯科山峰,放眼望去,展现在视野里的是以安第斯山脉为背景的空旷无际的大平原。环顾四周,到处都是麦子的海洋,一望无垠的麦田翻腾着翠绿色的波浪。   夕阳西下,辽阔的平原染上了一层惨然而又单调的色彩。只见一位瘦骨嶙峋、戴着破草帽的老年人,光着双脚站在地里,稍不留意还误以为那是一具看守麦田的稻草人呢!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在庄园里干活的印第安人,仔细一看又不太像,鼻子不是那么高,态度也比较和蔼。于是,我用日语问道:   “你是日本人吗?”   “No!” 老人绝口否认,抬腿就要离开。   这下我明白了,能够听懂日语的提问,并且能用“No”来回答问题的印第安人是不存在的。   他没有告诉我姓名,也不让我给他照相。他要求我,在这里相遇的事情,不得告诉任何人,就连自己的老婆也不例外。在得到我的承诺之后,他才肯坐了下来。   “在青年时代我也曾想过要当一名大地主。可是,我被骗了,唉,是被自己的同胞欺骗了。我是个在精神上已经死了的人。当地的庄园主用很便宜的价钱买下了我的躯体。这里的豆子和红薯是足够的,有时还能喝上一杯皮斯克酒。日语我是全都忘记了。对了,像我这样的日本人在阿申达还有好几个呢。不过,彼此之间既没有通过姓名,互相也不大打听底细,都是些已经死了心的人啊!我一次也没去过帕斯克镇,听说那里好像也住着一户日本人。”   我从背包里掏出酒瓶,劝他喝几口日本酒。这时,他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,既有惊奇,又有感激,还带着羞愧和高兴……不一会儿,他一边哆嗦着,一边“咕嘟咕嘟”地喝着,很快就把酒瓶喝了个底朝天。作为回赠的礼品,他往我的包里塞了几个红薯。他也是一个等待着第二次死亡的“亡灵”!   当年,他是乘坐最后一艘移民船离开日本的,丢下了贫穷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。   “再苦再累你也要坚持三年,等我在秘鲁做起了买卖就回来接你们。”   他的妻子哭了。哭着,又笑着点了点头。即将跳出苦海和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,刹那间,在她的眼前闪过。可惜的是,这竟成了他们夫妻二人的诀别。   “哎,我老婆,再婚?不会的,她不是做那种事情的女人。只要她活着,肯定会天天在佛龛上给我供上饭,为我念经的。可能都有外孙了。哎呀,我真糊涂啊,还想这些事情有什么用?这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。”   只能在保持荣誉与毁坏生命之间进行选择的日本人,他们命中注定的结果,难道是靠别人的祷告就能改变的吗?   “老头子,我现在过得很好。我每天都在看着太阳落山,落山的位置天天都不同。但是,过了一年,它就又轮过来了。你呢,老头子,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啊?”   我仿佛看到了祈祷的老太太,她那瘦小的身材和青筋暴突的双手合“十”在胸前,正在微微地颤抖着……   老人思忖了一会儿,留下了写有我姓名、地址的明信片,但是,他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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