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的文字历史源远流长,从甲骨文、金文演变至今,在潜移默化中不经意累积出了一部华夏文字演化史。远的不说,上世纪五十年代,以推广简体汉字为核心的文字改革也算称得上是一场文字的革命了。就拿最常用的“与”、“无”、“台”、“边”等字,要写繁体字真是对小学生的一种折磨,所幸凡是在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学生都成了这场文字改革的受惠者。然而,简体字与繁体字之间究竟有没有亲缘可循呢?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,我有机会在碑刻及文物铭记、刻款考古中发现一些文字演变资料,一鳞半爪录为笔记。
九十年代参加编写《中國美術分類全集·中國漆器全集》,这部分类全集有好几百卷,全集的规范文字要用繁体字、直排,用繁体字书写对于年及古稀的编者,驾轻就熟不成问题。但是我却遇到这样一个情况,有一件编录的元墓出土漆器上,其一行针刻款上有“靈隐山”地名,其“隐”字就和现在规范的简体字一样,而审稿的先生,却按通例,审后把“隐”字转成繁书“隱”字,误作“靈隱山”了,为此,我只能在文章中多加一个注,硬是把此字又复原回来。《辞海》(1979年版)为“隐”乃“隱”的简化字,其它古代小学类说文书中我也没有查到这个“隐”字。然而却在碑刻资料中又一次查实到了这个“隐”字的书法,在位于山东掖县云峰山之阴,传为北魏大书法家郑道昭于北魏永平四年刻于摩崖之上的刻石——《郑文公下碑》中,即可查找到“隐、聪、乱、与、随”等20个与现代规范文字相同的简体字。这个“隐”字的书法距今已有1500年左右了,沿袭到唐、宋或更晚,依旧在应用,四部丛刊用明钞本景印的唐《甫里先生文集》卷十七中“丁隐歌”并序中“隐君姓丁氏,字翰歌”,也是用此“隐”字而不用“隱”,清乾隆进士管松崖书写的杨宜崙墓志(《文物》2000年8期)也出现这个“隐”字。不知何时“隐”字渐被隐没,而一直到现在规范文字时又被翻检出来。有说宋代活字印刷问世,为方便木刻活字,出现了300多个简化字,可见现在应用的简化字,确实还是有来历的。
今年岁初在海南,有日访海口“五公祠”(祠为纪念被谪在海南岛的唐、宋五位名臣李德裕、李纲、赵鼎、李光、胡铨所设),瞻仰一番,行至一“拜亭”,见亭内立宋徽宗所御书《神霄玉清万寿宫诏》碑,碑石高大,有两米半以上,内容乃宣扬道教,诏建神霄宫,书“瘦金体”,难得一见。诏文中有“統御神霄,監視萬國,无疆之休”,又“摹勒立石,以垂无窮”之句,其“无”字,不书“無”,他用的“无”字恰恰又与现代规范文字完全相同。记录照相后,拜访设在祠内的海口市博物馆,张馆长送我一份申报《神霄玉清万寿宫诏》碑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推荐材料,接过翻阅,不禁哑然,文字打印稿上居然将碑文中的“无疆”、“无窮”误转为“無疆”、“無窮”,恰与上述原本“隐”字转成了“隱”字,显得一样尴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