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比之下,余英时的“士”概念最“小”,研究的是始于春秋战国之际孔子时代的知识阶层;余氏所指的“士”及秦汉之后的“士大夫”都是李珺平所谓的“门客”,其中寄食于公子王孙门下或择主而事致位将相的“游士”就是“士’’与叩刁客”最典型的“交集”(重合部分)。而门客却不一定是士,可能既不是武士(聂政、荆轲式刺客,侯赢、朱亥式侠义客,吴起、庞涓式客将),也不是文士(毛遂、苏秦、张仪之类辩士,荀子等“不治而议论”即专事讲学的“稷下先生”),而或许是仅有鸡鸣狗盗等一技之长的“食客”。李著的“门客”概念几乎涵盖了中国古代的各个阶级、阶层出身的人,除了生来就注定高踞天下至尊宝座的那一个。因为在李著的定义中,“门客”的人生目标是求富贵、取尊荣、建不朽之功业,他们的路径是通过“依附”某个主子,手段是将自身“工具化”,达成豢养与被豢养的关系。“至圣先师”孔夫子亦不免时时露出“门客”的本相。他并不讳言自己“三日无君”便惶惶不安的焦虑,乃至奔波于列国被人讥为“丧家之犬”。陈涉躬耕垄亩素有“鸿鹊之志”,揭竿而起时鼓舞从者道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;项羽、刘邦两个枭雄见秦始皇出巡仪仗,叹“大丈夫当如是”,有“取而代”之心;但他们举事之初,都必得充当“门客”(客将),陈涉以公子扶苏和项燕的名义起兵,项羽、刘邦扯起楚怀王的旗号。他们熟谙社会隐规则,是自觉将自己摆在门下客位的。当然,这并不妨碍他们羽翼丰满时反客为主,夺取最高权力。主张“良知政治”的当代政治家哈维尔说得透辟: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,他一方面是奴仆,畏上司;另一方面是奴隶主,想践踏下属,在专制社会人们既是囚徒又是狱吏,在参与和协助的同时,也有反叛之心。楚公子春申君的门客李园,秦朝的大太监赵高(他作门客的才华不在汉奸胡兰成之下,据《汉书·艺文志》载他著有铲《爱历六章”》),就是以阴谋手段反客为主的成功范例。